总统选举：民主政体面对反民主政党

法广中文网记者  瑞迪

2012年法国总统选举在际，极右翼政党法国国民阵线党以违背民主原则的理由，将现行总统候选人候选资格公开推荐签名制度告上了法庭，从而在大选政治辩论的背景下，引发对现行选举机制是否确实保证政治多元化的辩论，更重新提出了民主机制如何面对一个反民主的政治团体的话题。

争议的起因是法国现行法律中关于总统候选人推荐签名的规定。根据相关法律，任何候选人必须争得500个以上民选代表的公开签名推荐方可获得总统候选人资格。这项规定的目的是限制总统选举参选人数，避免没有实际民意代表性的人参选造成的混乱和人力物力耗费。但是，问题在于国民阵线党候选人玛丽娜-勒庞目前在选民意向调查中拥有16%至18%的支持，却显然要为凑齐只相当于民选代表全国总数1，2%的500人签名发愁。
 
尽管国民阵线党对500人签名推荐制度的抱怨中不乏政治炒作的成分，但该党在征集签名中遇到的困难却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这个种族歧视色彩突出的极右翼政党的舆论困境。
 
国民阵线党成立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八十年代后期民意支持率持续提升。但该党创建人、玛丽娜-勒庞的父亲让-玛丽-勒庞淡化纳粹屠杀罪行、宣扬种族优劣理论、发表反犹排外言论等做法，与法国人一向尊崇的“自由、平等、博爱”理念大相径庭，该党与其他政党的差异因此远超出了政治纲领的不同，而成为围绕民主、共和基本原则的对立。勒庞几乎每一次出场都会引发舆论的激烈辩论，要求禁止该党活动的呼声虽然没有变成现实，但是在很长时间内，法国主要媒体对让-玛丽-勒庞唯恐避之不及；2002年，勒庞虽然意外闯入总统选举第二轮角逐，但竞争对手雅克-希拉克固执地拒绝与他公开辩论；中右翼政党法国民主同盟党同一年也将在立法选举中与极右翼政党结盟的候选人驱逐出党。近些年来法国选民对法国国民阵线党主张虽然已经日显宽容，玛丽娜-勒庞在选民意向调查中俨然是本届总统选举角逐中的第三号人物，但征集签名推荐遇到的困难显示，该党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令人羞于与之为伍的政党。的确，玛丽娜-勒庞向宪法法院提出的诉讼针对的并不是这500签名的人数下限规定，而是其中的公开签名原则。不少民选代表因为担心舆论压力或担心事后遭到报复，而拒绝接受为国民阵线党候选人签署推荐声明。玛丽娜-勒庞因此吁请宪法法院更改公开签名规定，允许民选代表以匿名方式推荐总统候选人。
 
但是，尽管国民阵线党的主张与民主基本原则相悖，玛丽娜-勒庞可能因为签名人数限制而无法参加总统选举还是引起辩论。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自然”淘汰，也有人认为一个有着近18%选民支持的政党无法参加总统竞选有违民主运作原则。在争议背后，是一个民主体制如何面对一个反民主价值理念政党的问题。法国高等社会科学院社会学者Michel Wieviorka 2月8日在法国89大街网站发表博客文章，将国民阵线党的危险性与希特勒带领纳粹党通过选举夺取政权的历史相提并论，但也提出问题：是否应当为了防范玛丽娜-勒庞和她的政党所代表的危险而无视他们在民意中的代表性，阻止他们参加选举？作者指出，在这个问题上，道义与政治社会学可能难以协调相容，因为，要考虑那些因此而被排斥在外的选民会怎样反应。他们是否会因此走向暴力？如果他们找到可以将这种暴力理论化、组织化的领导人，这种暴力是否甚至会走向恐怖主义和武装斗争，从而形成另一种灾难？文章认为：现在重心讨论是否应当禁止国民阵线党已经为时过晚，但是思考拒绝该党和该党主席争取民选职位可能造成的后果还是时候。
 
法国资深报人若弗兰2011年12月7日也在其担任主编的《新观察家》杂志发表文章，认为那些以非理性的行动阻止玛丽娜-勒庞在巴黎第九大学演讲的团体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犯了一个政治错误。文章以“要让玛丽娜-勒庞讲话”为题指出：国民阵线党经常宣扬一些无法令人接受的立场，但是，在民主体制中，我们以反驳，以对质，以辩论来批驳这些立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选择躯体上的强制行为。维护自由的各种原则才是阻击不包容的观点的最有效方法，只要这些观点是在合法的框架下表达。而国民阵线党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是大部分时间里他的言行都在合法的框架下。当他的言行超越法律框架的时候，法庭会予以阻止。
 
总统选举征集推荐签名风波也许显示法国的民主运作程序中仍有不完善、不合理之处，但是，国民阵线党得以生存至今，并且自80年代起每次总统选举从未缺席也体现着民主体制的某种自信。无论该党宣扬的理念如何，他都必须在民主的框架下争取发言权，都必须面对广泛认同“自由、平等、博爱”理念的国民，既需要用民主伪装其立场，也曾多次因为其宣扬种族歧视或淡化纳粹屠杀罪行的言论而面对司法制裁。2002年，让-玛丽-勒庞意外闯入总统选举第二轮角逐，百万民众在上百座城市走上街头抗议，以至于其竞选对手雅克-希拉克以超过82%的支持率在第二轮投票中胜出，这是法国第五共和国建立以来的总统选举中从未有过的高票记录。近年来，法国选民对国民阵线党立场的认同程度呈上升的趋势，但根据民调机构2012年1月为《世界报》所做的调查，53%的民众仍然认为国民阵线党对民主构成威胁。
 
事实上，国民阵线党的民意支持在很大程度上是左右翼传统大党在移民以及社会治安等问题上施政不利的产物。但遗憾的是，传统右翼为争取流失的选民，只是在立场宣讲中纳入了国民阵线党的言论，却没有拿出具体的弥补措施，结果是不仅没有能阻止反共和与民主理念的发展，反而淡化了这些理念的危险性。
 
宪法法院于2月22日驳回了法国国民阵线党的诉讼，认为公开推荐签名原则并不违背现行宪法的精神，也并不违背政治思想和流派多元表达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