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现政府为何要对纳粹屠杀负责

    高茗菲博客

    ２月１６日，法国最高行政法院正式承认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政府曾大规模将犹太人遣送至德国纳粹集中营，并对此道歉。法国舆论认为，这个裁决是对法国政府在纳粹大屠杀历史中扮演的角色最明确的承认。

　　１．维希政府助纣为虐

　　在１７８９年法国大革命之后，法国的犹太人在法律上获得了平等的公民权，但仍然没有摆脱受歧视的地位。各种形式的反犹运动一直若明若暗地存在着。

　　１９４０年法国被纳粹德国打败后，法国北部被纳粹德国直接占领，而南部则由纳粹扶持的法国傀儡政权——维希政府控制。据统计，当时维希政府的辖区内约有３５万名犹太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人是从德国或者德国占领国逃来的。维希政府的当权使得法国政府成为反犹运动的主导，不仅大规模地围捕犹太人，并在法国境内修建了许多集中营，其中德朗西集中营就有“死亡接待室”之称。

　　１９４２年３月２７日至１９４４年７月３１日，德国盖世太保和法国保安警察曾将法国北部７５７２１名（其中包括１１０００多名儿童）犹太人关押在德朗西集中营。此后分７６次，用国营铁路运输系统的专用列车将这些犹太人押送到奥斯威辛等集中营。其中的大部分犹太人死于集中营里，战后仅有２５００余人幸存。

　　在二战中，戴高乐将军在英国建立流亡政府，称为“自由法国”。自由法国加入了盟国对纳粹德国的战争，并取得胜利。

　　战后的法国政府就是以自由法国为基础组建的。二战后，那些协助纳粹德国迫害犹太人的“法奸”遭到清算。不过，对“法奸”的清算只是针对个人，没有涉及国家和相关机构的责任问题。相应地，在战后数十年内，法国政府一直表示“从未参与”反犹行动。犹太人幸存者和死难者家属对法国政府的起诉一直得不到重视。

　　不过，法国犹太人的地位在战后还是大有提高。巴黎市政府１９５３年在巴黎四区开辟了一块犹太死难者纪念地，并将附近一幢普通的８层楼房设为法国犹太大屠杀纪念馆。

　　２．希拉克首次承认有错

　　直至１９９５年，当时的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才首次公开承认，法国曾协助纳粹德国将数万名犹太人运往纳粹集中营，“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

　　１９９７年，法国政府成立了马泰奥利委员会，以研究从１９４０年至１９４４年间，纳粹当局或维希政府非法掠夺了犹太人的哪些财产。目前该委员会已完成第一阶段的统计，并建议政府向法国犹太社会归还数亿欧元。法国还曾在２０００年设立特别委员会，向曾遭维希政府驱逐的犹太人受害者及家属赔偿５亿欧元。

　　法国现任总统萨科齐的母亲就是犹太人，在法国大选投票前，萨科齐曾说，法国不应为遣送犹太人到纳粹集中营一事道歉，并认为法国与种族灭绝行动无关。不过，萨科齐在２００７年执政后又说，法国应反省在大屠杀中的责任。

　　３．法院判决政府有责任

　　法国政府到底有没有责任呢？

　　许多幸存的犹太人和犹太死难者家属决定通过法律讨个说法。自２００１年起，就不断有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属起诉。但这些起诉都被法院驳回，其理由是证据不足或超过诉讼时效期限。

　　２００３年，图卢兹行政法院受理了法国绿党政治家阿兰·里皮兹（现任欧洲议会议员）和姐姐海伦娜代表故去的父亲乔治和叔叔提起的诉讼。

　　里皮兹的父亲乔治，祖籍波兰，二战期间住在图卢兹东部的波城。１９４４年５月，乔治一家突遭德国军队逮捕，理由是德军怀疑他们是犹太人。随后，乔治和其父母以及１５岁的弟弟均被押到位于巴黎东北郊的德朗西集中营。在被监禁３个月后，乔治全家因未乘上开往“死亡集中营”的列车而侥幸存活。乔治一直希望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能站出来，坦陈自己在历史上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反省历史，并强烈谴责那场灭绝人性的战争。

　　２００３年，里皮兹以协助纳粹德国转运犹太人为由，将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告上法庭。同时，里皮兹提供证据表明，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还曾协助运送同性恋者、吉卜赛人。

　　当时负责此案的巴黎一家法院判原告败诉。法院认为，当时纳粹实际控制着国营铁路公司；政权早已更迭，法国现政府不应为二战时的傀儡政府承担责任，而且诉讼时间也已超过时效。

　　２００６年６月６日，图卢兹行政法院却驳斥了巴黎这家法院的判决理由，“将囚犯运送到德朗西集中营通常意味着最终将其送进死亡集中营”，在明知受害人命运的情况下，法国有关国家机构仍“没有异议地”参与运送、关押受害人。因此法国政府对此事负有疏忽的责任，而国营铁路公司也从来没有拒绝运送犯人，应当承担责任。

　　至于“诉讼时效”问题，图卢兹行政法院认定，受害者家属是在１９９６年法国国家研究院的历史学家发表研究报告之后，才得知法国铁路公司参与遣送犹太人的历史真相并提起诉讼的，因此仍在诉讼时效内。

　　对法国政府的历史追责，图卢兹行政法院可谓迈出了第一步。法院裁决结果为：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在二战期间，协助纳粹德国向集中营遣送、转移犹太人的行为有罪；责令法国政府和国营铁路公司向受害者及其家属提供６万欧元的赔偿。这是法国政府首次在类似案件中败诉，并为６０多年前的历史承担赔偿责任。

　　２００６年８月，来自法国、以色列、比利时、美国和加拿大的２００多个受害者家庭，联名对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提起诉讼。该案件由于涉及多个法国法庭，目前仍处于审理阶段。原告的律师表示，如果参照图卢兹行政法院的判决结果，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对幸存者的赔偿将达数百万欧元，而对死者的赔偿将会远远高于此数。

　　４．原告要求赔偿２８万欧元

　　法国最高行政法院２月１６日的裁决，针对的是霍夫曼·格雷曼内女士的案件。早在２００６年１２月，她已经向法国最高行政法院提出对法国政府和法国国营铁路公司的诉讼请求。

　　格雷曼内女士的母亲死在奥斯威辛集中营，她和父亲也一直遭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打击。她向法院提出共计２８万欧元的赔偿费用，其中２０万欧元是就其父亲遭受的不公待遇进行赔偿。原告的律师阿维·比顿表示：“我们只是希望这些受害者能在受到毒气等虐待后，能享受和其他公民一样的平等对待。在受到种种打击后，他们有权利向法律求助。”

　　法国最高行政法院在裁决中表示，在１９４２年到１９４４年期间，法国维希政府在没有受到德国占领军胁迫的情况下，曾将７．６万名犹太人遣送至德国纳粹集中营，应该对这种“允许并协助把反犹迫害活动的受害者驱逐出法国”的行为造成的伤害负责。但法院同时表示，自１９４５年以后，法国政府已拨款对本国的受害人进行赔偿，因此拒绝再向本国的幸存者或死者的亲属支付现金赔偿。

　　这次裁决首次在法律上明确承认法国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扮演过不光彩的角色，并认为这种“错误”的迫害行为完全违背了法国的共和传统。法国最高行政法院表示，法国政府应勇于正视并承担维希政府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并对这种带有种族偏见并造成严重损害的行为负责。

　　最高行政法院同时表示，由于其他欧盟国家尚未有类似判决，针对其他国家受害者的赔偿请求，法国政府将“参照”欧盟其他国家的判决情况，尽可能给予任何形式的赔偿。

　　与格雷曼内女士此案类似的仍有４００余起，原告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那些受害者及其家属均恳请法国政府能对其遣送犹太人行为负责，但法国的法院一直没给个说法。法国最高行政法院表示，接下来会再次对这些案件进行调查审理。

　　５．法国国营铁路公司态度不错

　　对于半世纪前那段极不光彩的历史，法国国营铁路公司长期以来也采取了对历史负责的合作态度，积极参与历史调查，公布了许多档案资料，也曾积极参与修建被迫害犹太人纪念馆。

　　法国政府对二战期间营救过犹太人的英雄也给予充分肯定，并于２００７年１月对那些曾冒生命危险救助过犹太人的“正义者”举行了纪念活动。２００７年４月６日，当时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决定向部分在二战期间营救过犹太人的法国“正义者”授予荣誉军团勋章。希拉克表示，法国的“正义者”在二战期间帮助法国３／４的犹太人逃脱了被送往纳粹集中营的悲惨命运，他们的行为体现了法兰西共和国的基本价值，为法国赢得了荣誉。

　　据法新社统计，法国有２７２５人在战后因帮过犹太人而被以色列授予“国际正义者”称号，人数仅次于波兰和荷兰。法国目前尚有２００多名“国际正义者”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