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统的亚裔顾问 -- 孙文雄

鲁娃 博客

在法国总统萨科齐多次访华的公众视界里，常会看到出入其左右而频繁闪现的一个身影。年纪四十出头，戴副眼镜，很中国，也很南方。他叫孙文雄，法国总统亚裔顾问，法国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UMP）亚裔事务专员。

他是青田人，也是温州人。青田是他来巴黎的出发地，童年的记忆散落在那一方青山绿水间。但他与父亲一样当教师的母亲则是从温州嫁入毗邻的这座城市的。外祖父在二战期间从欧洲回返温州，便携家人一直住在府前街，母亲对温州的缅怀或许比他对青田的思念更悠长更繁复。人说地域的变迁不仅仅是个体生命的空间转换，也是其心理历程每一次嬗变的见证。一个人只有在他独有的处境里，才能品咂出生活的滋味，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

之一

原本约在孙文雄任总裁的法国AGF金融投资集团公司采访，后来据说有（UMP）的小型座谈在那里举行，我们就挪到了巴黎一区他那家雅致的日本餐馆里。恰是午后打烊歇息，餐室里相对安静，我听孙文雄讲他自己的故事。时有手机鸣响，把他的叙述打断，他起身接听，然后对我说抱歉。我知道他忙，想要做大事的人没有不忙的，我理解。

其实，不管孙文雄要为华人搭建融入平台的政治抱负有多大，也不管孙文雄在法国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亚裔事务的介入有多深，他依然还是个商人。他是两条腿走路，旗下拥有巴黎闹市区的五家餐馆，有规模不小的商业地产链，中国、法国并延伸到加拿大、葡萄牙诸国。这是他得以依傍不可小觑的一堵高墙，耸立于身后，让他的人文提升和自我实现有了足够的可能性。

他看上去与那些打拼在外的商人没有二致，话里话外的价值判断却有明显差异。或许首先征服了金钱，腰包壮硕了，纯粹的商人就有了不甘纯粹的念头，想要征服别的什么了。

孙文雄1984年15岁移民来法时，他父亲还在知名侨领何福基开在耐伊市的中国餐馆做厨师，而现任法国总统萨科齐偏巧就是那时的耐伊市长，与何福基老板交往甚笃，因此初来乍到的少年孙文雄对后来这位才华横溢的右派总统印象深刻。

15岁的他是稚拙的，带了些青橄榄式的不谙人世。他一头扎进餐馆要帮父亲打工，却被一把推了出来。父亲曾是教师，岂肯让仅读完高一的儿子以知识的赤贫毫无披挂地走上社会。于是孙文雄成了巴黎名校维克多·雨果中学一名迟来的学生，从初三一直上到高中毕业。他的班里多有政坛名要及各国驻法大使的孩子，连同学间的闲谈都与市井不大一样，孙文雄长了不少见识，出来时已然判若两人。

他的成绩不错，原是可以接着上大学的。但父亲辞了厨师自己创业，18岁的他便天经地义辅佐父亲挂出了皮包公司的招牌。他见过世面，语言没有问题，脑子也活络，很快成为生意场上一把好手。三年后，父亲“退居”二线，他当了老板，年仅21岁。

之二

年轻老板视野高阔，不愿窝在原始手工作坊里数血汗赚来的钞票，九十年代初毅然回国办厂，做皮包进出口生意。那是法国华人皮包业的鼎盛期，他却先声夺人，投资房地产，在宁波等地携手合作伙伴开发商城、商业街。无数趟飞鸟般的越洋飞行，天空给了他驰骋想象的最大空间。地产界的法国朋友也叹服他不凡的眼力与作为，力邀他加盟，于是他的跨国商业地产渐成雏形。从1993年的一砖一瓦开始，几近二十年，已经垒建起一座令他自己也沾沾自喜的小王国。

换作别人，该是喘口气，给自己放个假轻松轻松了。但他是有野心的人，起步早，脑细胞活跃，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劲，再做点什么呢？置身巴黎都市的繁华中，压根不用思考，介入餐饮经营是不二选择。

当然也是为了夫人的考虑。

孙文雄的妻可谓处世不惊，大度得体。她在丈夫中途离开时陪我坐了坐，后来采访结束，她又送我去地铁口，所以我们有过两次短暂交谈。我阅人无数，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位女性不输给丈夫是以温婉淡定的姿态呈现强大的。她与丈夫在回国办厂的创业路上相识，经历过风风雨雨，一路携手走来，孙文雄的资本王国随处可见她的倩影。

到了此时，更需要餐馆这个舞台的不是孙文雄而是她。一家接一家地开，一鼓作气开出五家，最末一家还在装修，超时尚，更气派。说是夫妻搭档，其实孙文雄哪里顾得上，中法两头商业地产，加上参政，他早已忙得像不停歇的陀螺，餐馆事务都是夫人一手操持。别人夸他夫人如何如何能干，孙文雄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赞同的。如果不是夫人帮他擎起半壁江山，梦想只是梦想，绝无实现的可能，尤其参政。(

之三

参政对于孙文雄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维克多·雨果中学是摇篮，有着播种和孕育梦想的土壤。从那里出来的孙文雄与多数第二代华侨有所不同，他一直就在法国人圈里混，混熟了接纳他的这个社会。他与法国人之间不是全然没有藩篱，有，却被他一点一点用心拆除着。他说法语，看法文书，学习用法国人的逻辑去思维，并与法国商人合作做房地产。他不愿身在曹营心在汉，既然这个国家接纳他，就全身心融入。多年来，开车穿过巴黎三区，美丽城，十三区，看到华人族群只在自己封闭的小圈子里憋屈地捞生活，他就被刺痛，难过，辛酸。有尊严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前文回顾】

2000年，耐伊市长萨科齐成为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政府发言人，2002年又出任内政部长，这位向来备受争议的政治人物再度走进孙文雄视野。自从十五岁见过那几面，已然十几个年头过去，孙文雄蛰伏的意愿突然就被萨科齐的政治野心唤醒了，蠢蠢欲动。这是下意识的碰撞，不自知。

他开始在经商之余做生意外的功课，关心报刊杂志，读大量政坛人物传记，试着了解法国历史与各党派间的论争与政治理念。不陌生的萨科齐一直是他的参照系数和标杆。他淹进去，又爬出来，依然难免生涩，却勇敢地站到了某个党派门前，他有了选择。2005年，他加入法国右派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UMP），成为为数稀少的华裔党员之一，与他的政治偶像萨科齐同在一个阵营。

从此，居住国不再是别人的国，这里发生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与他有了微妙的关系，他想诉求想对话的去处不再仅仅是中国驻法大使馆。眼前亮堂起来，像迷路的孩子一下子找到两个家，这种感觉真好。

他也知道他不是寻找钞票而是寻找提升而来，为自己，也为更多的亚裔。无论在生意场还是朋友间，只要有华人，他就掏心掏肺对人说融入的话题，神情里有一种急切，希望自己的提升带动同胞的提升，自己的愿望成为大家的愿望。他说，法国是个民主开放提倡对话的国家，我们是她的公民，要学会尊重自己，维护应有的权益，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心声。他的话带了些不可言喻的感召和煽动，热辣辣的真诚。融入是群体的事，他不以为千里走单骑值得炫耀。

之四

后来的法国总统萨科齐看到了何福基、孙文雄所代表的这支在当时还很弱小的华裔力量。他不仅认识他们，且同在一个政党，邀他们参与助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先是人民运动联盟（UMP）主席，后是法兰西总统，接踵而来的两次大选，新科党员孙文雄当仁不让，鞍前马后做足了大巴黎地区华裔选民的工作。

众多华裔选民在历届大选都是不下河，不湿鞋，弃权不投票的，尤其温州人，青田人，人生的所有目的就是挣钱，对表达政见没有兴趣。孙文雄便以启蒙者的姿态，深入其间，与他们三番五次对话沟通，讲述公民的职责和义务，说明参选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他还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别拿这张选票不当回事，假若不在民主国家，你想选谁还无处可选呢。

那次助选大会，UMP在凡尔赛门集合了八万多选民，聆听萨科齐的竞选演讲。孙文雄站在黑压压的人海中，周围有一千多名华裔族群，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都是他的乡邻他的兄弟姐妹，其中不少还是他争取来的，是平生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孙文雄很激动，居然有了一种成就感，他觉得自己还有他的同胞都有了一个迟到却不错的开始。

2007年5月，UMP主席萨科齐当选法国总统。那是一个右翼政党与民众胜利狂欢的节日，孙文雄淹没在鼎沸的广场中，离他的偶像咫尺之间。他晓得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华裔选民把选票投给了这位颇多争议却力图改革的新任总统，他把萨科齐的胜利看作自己的胜利，挥臂欢呼，心潮起伏。

此后，他当选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UMP)亚裔事务专员，并受邀成为萨科齐总统的亚洲事务顾问。

之五

孙文雄成了一个人物，格外地忙碌起来，并频频在媒体亮相。法国高层尤其是总统萨科齐的多次访华，包括之前有过龃龉的2008北京奥运会，2010上海世博会，他都以亚洲事务顾问的身份随行，参与总统在访问期间除两国首脑会晤之外的各项民间活动。他来自中国，熟悉那里的国情，民情，力所能及地为居住国领袖提供可能的资讯，促进两国消除芥蒂互相了解增进友谊，是他的本份也是他的愿望，他乐此不疲。

而在胡锦涛主席访问法国期间，萨科齐总统也在隆重的国宴上，为他的亚洲顾问留了席位。孙文雄在爱丽舍宫宴会厅的隆重庄严中举杯把盏，却不闻酒的香醇不知味的甘甜，满脑子都是参政的遐想，都是为旅法同胞融入的承担。他觉得自己早走了一步，起码能做一个铺路搭桥的人，把华裔族群亚裔族群的难题、诉求和愿望从桥和路的这一头牵引到法国人那一头，达成主流社会对他们的了解，理解，谅解，并求得应有的给予和帮助。

后来发现，仅仅凭他和其他三两个铺路搭桥的人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的。没错，法国华商很多，但人再多，经济实力再强，你没有话语权，主流社会就不可能关注你。一直以来，柬埔寨、越南等其他亚洲移民反倒对参政议政有高涨热情，相比之下华人族群是弱势。一个人的提升不足于代表一个群体的提升，唯有群体起来了，每一个个体的提升才有了实在的社会意义。

孙文雄继续忙，继续做他的执政党亚裔事务专员和总统顾问，视线却更多地转向侨团侨社以及散落在社团之外的几十万华裔移民，他们肩负着事业的继往开来和融入主流社会的双重任务，是先行者必须关注并为之工作的重点。

连续三个春节，孙文雄都协同总统亚裔事务专员何福基组织推动了在总统府举办的中国新年招待会。一年比一年喜庆，也一年比一年声势浩大。尤其今年，就在大年初一，招待会邀请的亚裔来宾多达一千二百人，其中华人华侨代表三分之二强。富丽堂皇的爱丽舍宫洋溢着欢乐的节日气氛，鲜花簇拥笑脸，辉煌的灯影下是崛起的一个民族的象征。

法国总统萨科齐说：多年来，旅法华人与亚裔移民在努力融入本土取得了很大进步，为法国社会的发展和文化多元化做出了积极的贡献，我代表法国人民感谢你们，并向你们致以诚挚的节日祝福……！

孙文雄站在亮处，脸上却是沉思的表情。他想，一个酝酿已久的关于法国亚洲社团联合委员会的设想该是实施和兑现的时候了。团结才能形成强大的社会力量，瞩目地走进全方位的世界格局。